编者按：全球聚焦的G20峰会余热未散，不少人对世界经济走向的不确定性产生了一定的困惑。
7月1日，新华社记者来到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 (CIFER)，专访CIFER中美贸易争端研究团队：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讲席教授、CIFER主任鞠建东，CIFER研究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WTO研究院副教授刘斌，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博士后、清华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跨境数字资本研究中心主任助理、CIFER主任助理夏广涛。
三位老师就G20峰会中美元首会晤、CPTPP、中美贸易战等热点话题深入展开剖析，并就记者所关注的热点问题进行了详尽解答，同时对中美贸易的未来趋势进行研判，交出独具匠心的CIFER方案。
精彩内容共分五期发布
第四期：
夏广涛：美国对外经济制裁惯用手段解析
Q&A
Q：针对《华盛顿邮报》日前发表的报道和后续进展，是不是从该事件中闻到了金融战的味道？
夏广涛：6月24日, 《华盛顿邮报》称，有3家中国银行在违反朝鲜制裁的调查中涉嫌拒绝遵守传票，美国司法部长或财政部长或以此为由引用相关法条切断一家中国大型银行与美国银行体系的所有往来。
当天，三家的澄清说明也比较一致，因为传票的内容涉及美国法院向中资商业银行调取客户信息，属于跨境调查取证的司法协助范畴，应依据中美两国签署的《中美刑事司法协助协定》，由中美相关方面协商处理。但美国法院未经中国政府相关主管机关同意，仅仅依据其国内法，就判决中资银行向美国案件原告直接提供受到中国法律严格保护的中国境内机构的客户信息，这是美国试图对中资银行实施其“长臂管辖权”。
消息当天，三家银行的股价均有较大程度的下挫，招商银行A股当日下跌4.82%；交通银行和浦发银行A股股价当日均下跌3%左右。中国的资本市场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这确实有一些金融战的味道。
如果法院最终裁定，这意味着美国司法部长或是财长能够下令终止中国相关银行的美国帐户，切断其处理美元交易的通道，甚至有可能将其剔除出全球金融体系，这种惩罚的杀伤力极大，不仅影响该银行的国际金融业务，而且会影响银行的信誉和稳定性。
图片来源：MintPress新闻
Q：从历史上来看，美国实行金融战常用的手段有哪些，能不能举几个例子？
夏广涛：美国对其他国家经济制裁是一个惯用的手段。二战之后，美国在取得了对全球金融体系主导地位之后，金融制裁才开始用的比较多。惯用的手段有以下四种。
第一，直接干预双边汇率。往往以双边贸易失衡为由，将对方国家列为汇率操纵国。例如：1985年的“广场协议”，美国要求日本、联邦德国、法国以及英国一起五国政府联合干预外汇市场，诱导美元对主要货币的汇率有秩序地贬值，以解决其贸易赤字。之后，日元迅速升值。但是，对整个日本国民经济体系打击非常大，也催生了日本很多资产市场的泡沫化。
第二，按照其相关法律，财政部制定被制裁的特定实体或个人名单，冻结或没收其在美资产。
第三，禁止美国实体和个人与被制裁国家的机构发生直接交易，进一步的措施是关闭第三方通道的授权，要求第三方机构也不得与被制裁国家有资金往来。
第四，直接制裁对方的银行体系，冻结其在美分支机构的资产，切断其获取美元的渠道，或禁止其使用美元进行支付和结算，将被制裁国家的银行或其他金融机构从SWIFT会员名单中删除，也禁止所有相关交易进入CHIPS或Fedwire系统，切断其与外界的美元支付、结算、投资、融资等几乎所有金融活动。如果引发银行挤兑，被制裁国的金融服务体系被肢解，资金融通、支付等日常金融服务活动将会变得困难。被制裁国家和银行的金融体系被完全隔离出现主流金融体系，这对于国家的影响非常大。
历史上美国对委内瑞拉，伊朗，俄罗斯，包括朝鲜，都有采取过类似的经济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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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您刚提到的SWIFT和CHIPS，中国最对这两项系统的依赖有多重，如何进一步来摆脱这种依赖？
夏广涛：SWIFT（环球同业银行金融电讯协会）是非营利性国际组织，总部在比利时的布鲁塞尔，提供银行间跨境业务的标准化通信服务，是跨境金融信息传输服务的全球领导者和标准制定者，服务范围涵盖2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金融通讯网络，接入金融机构超过11000家，两个核心的信息交换中心分别设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和美国的纽约，其他国家一般在本国设立一个接入中心与两个信息交换中心相连接，实现跨境金融信息的传输。本质上，SWIFT是负责为金融机构编译、发送、解读和传送电讯报文的服务型平台。
CHIPS (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处理大额的美元清算，是全球最大的私人部门美元跨境资金传输系统，通过与SWIFT 相连接，CHIPS 每日处理的交易约28.5万单，规模大约在1.5万亿美元。这两大系统是目前全球跨境美元支付体系的核心，完全由美国主导。全球90%左右的美元清算都是依靠CHIPS完成，中国的跨境美元支付和结算长期以来都依赖于这两个系统。
目前，在SWIFT统计的全球支付体系内，美元的份额为39%左右，欧元占35%，而人民币只有2%左右。
图片来源：金融之家
目前，中国正在积极建设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2015年10月8号一期上线，2018年5月二期也建成上线，截止到2019年4月，865家银行直接或者间接接入CIPS，2018年整年总共处理144万笔交易，总规模约26万亿人民币（约4万亿美元的规模），规模相对较小，在当前人民币国际化程度相对较低的背景下，发展相对缓慢，由于当前人民币计价的资产市场发展有限，境外人民币基础设施建设不充分，国际市场对人民币的认可还需要时间的积累。
因此，CIPS难以在短时间内取代SWIFT系统,如果美国卡住跨境支付体系，中国对外经济业务中所涉及的跨境金融活动还是会遭受重创。
一旦我们遭遇极端情况，一个可以借鉴的方法是英国、法国、德国在欧盟支付结算体系内推动的INSTEX (贸易往来支持工具) 系统。INSTEX旨在解决欧洲公司与伊朗的贸易往来，避开美国制裁，绕开美国主导的SWIFT体系。
欧盟6月28日发表声明称,旨在规避美国对伊朗制裁的贸易结算支付机制“贸易往来支持工具(INSTEX)”已经正式“投入运行”,首批交易正在处理之中。实质上，INSTEX系统是一个以物易物的机制，欧盟与伊朗之间只存在货物的跨境流转，而资金仅在各自的内部流转，通过在各自的体系内撮合进口商和出口商的资金匹配来实现，但目前还主要是针对非石油产品，如药品、医疗器械和农作物等，并未涉及石油交易，且各自体系内进出口商的资金供求规模往往是不匹配的。
从中长期来看，中国应充分利用金融科技的力量。区块链技术可以作为一种方案，加速建设数字化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新技术的采用可以改变以往层层报送的跨境金融形态，实现点对点的直接连通，提高跨境资金融通的速度，并降低交易费用，且交易记录的存储更加安全，容易吸引全球用户接入，增加新系统的国际认同感，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加速人民币的国际化，才能在长期最终绕开基于SWIFT等系统的传统支付体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