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7日上午,清华大学中国经济思想与实践研究院院长、经济管理学院弗里曼讲席教授李稻葵出席了由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CIFER)与货币政策研究中心联合举办的“国际贸易关系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重构”学术研讨会,并在嘉宾发言中表示:当前最重要的是保持中国经济未来5年高质量的中高速增长,实体经济的发展是货币经济发展的根本;当今世界处在一个百年未遇的大变局中,最大的问题不是贸易,重点是谁能够占领未来世界的经济、高科技制高点。

以下为李稻葵教授发言实录:
李教授对鞠建东教授提出的“三足鼎立的未来国际格局”表示同意,在中行会上他也谈了这个观点,完全是不谋而合,也同意最重要的是保持中国经济未来5年高质量的中高速增长。
“关于数字,6%也好,6.5%也好,高质量的而且是具有一定速度的增长,这个他也完全同意,不同的是他觉得谈这么大的一个话题,可能需要从的国际格局来看,不能把国际的政治和我们的经济金融混在一起。”
对于鞠建东教授团队研究报告,李稻葵教授也提出了问题与不同观点,认为,报告逻辑是实体经济发生的变化,货币没有变化因此会有矛盾。李稻葵教授觉得从历史上看,不见得是非常经得起历史上的考验的。
“1894年美国工业总产值超过了英国,当时还没有GDP的概念,如果算GDP的话也会超过英国的。但是一直到1944年7月,美元才正式登场成为国际货币。所以这个过程是有先后顺序的,应该说实体经济的发展是根本的,国际货币本身是从生的。用美国人的话来讲,狗尾巴不能把狗身子也摇动起来。
从现实上看确实也是如此,中美的贸易摩擦到目前为止不是国际货币问题,我们没有抱怨美国人是美元独大,2009年略有讨论,现在没有抱怨。特朗普会反过来抱怨,说美元太重要了,汇率太高了,所以现实生活中它也不是这个逻辑。”
那么是什么样的逻辑改变形成“三足鼎立”的呢?上次中国银行的会上,李稻葵教授讲到,格局的变化是当今世界我们的确处在一个百年未遇的大的变局,这是总书记两年半以前讲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上一个世纪到目前为止,的确,不管你怎么分析都是美国的世纪,而且美国人不情愿的担当了世界领袖角色,美国人其实并不见得适合于做世界领袖,它是一个大陆国家,长期以来远离欧洲,对政治上的起起落落、打打闹闹看的还不多。”
“不像英国人,英国人对欧洲过去500年的变化玩的太油了,所以美国的实际问题是它退出碰到了问题,当时成为世界第一时是很不容易、很不情愿的。一次大战的时候,它站对了队,而且在英国和德国两面加注,一直到战争结束前的一年零十八个月前才开始加入英、法这一边,赌对了。二战开始不愿意加入,后来不得不加入,二战之后才有了刚刚讲的怀特和凯恩斯争论。
这是基本的历史,所以美国人起来不容易,退出更难,当年英国人从各个殖民地和平退出,总的来讲没怎么打仗,今天美国人退出国际控制权都很难受。设想一下,如果当年香港是从美国人手里拿过来的话,美国人是什么态度?英国总的还是不错的。
这一点是当今世界最大的矛盾,这个矛盾的激发点、主要表现在什么地方呢?中美的经济斗争,不光是贸易摩擦,经济中间最难的是什么呢?最大的问题不是贸易,贸易没什么,贸易对我们现在已经大幅度下降了,隆国强主任也许观点不同(详见12月17日推送),主要是谁能够占领未来世界的经济、高科技制高点,这是最要命的地方。
所以,这一点美国人自己讲不清楚,你问他们到底要什么,他说我要你们改变你的行为、体制,我怎么改变我的体制呢?你让共产党把宪法改了,这怎么可能呢?就像中国人不可能让美国人改你的宪法一样,这是不可能的。现在美国人讲不清楚,或者想说的话讲不出来。
这是百年未遇的大格局变化,美国搞不定了,相对重要性下降,十几年前法里德•扎卡里亚写的书叫《后美国时代》,他说我们已进入后美国时代了,我们准备怎么退出。
这个是最大的格局,这个格局的变化和中国与德国的崛起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要谈欧洲,德国人不愿意提,咱们必须谈德国,欧洲的崛起就是德国的崛起,现在已经实现民族复兴伟大梦想的国家除了中国之外,还有德国。中国正在实现,已经实现的就是德国,但是它不敢说,不愿意说,也确实不想说,因为它历史上比较难解释。
所以,这个就是三足鼎立的最根本原因,中国在起步,德国已经起步,德国已经把整个欧洲经济全部垄在一起了。
德国是欧洲的老大,这一点要非常明确,英国人聪明,英国人早就看明白了,脱欧了,脱欧就是脱德,英国人是老油子。开玩笑讲道年轻人看不清我们中国自己的前途的时候,看一看在英国人的眼神中中国是什么形象。应从英国这个镜子、英国人的眼神中看我们中国到底是怎样的变化。
英国人太聪明了,500多年从来没有犯过战略上的错误,永远是站在正确的一方,英国人几次海战打拿破仑,到后来两次世界大战都没有搞错。”
当然,李稻葵教授认为还是有三种可能,如鞠建东教授说的A、B、C均衡。
第一种,美国人继续看清大形势,把当前的国际治理体系,IMF世界银行做强做大。第一种可能,保持他现在的王者地位。
第二种,正相反,退出IMF,这个可能性非常小。
第三种,IMF、WTO逐步淡化。李稻葵教授谈到:美国人现在不给IMF注资,别人注资,他也不愿意给IMF注资。
”主要因为量才6000亿美元嘛,6000亿美元有什么?比国开行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量太少了。所以,IMF、世界银行现在成了一个论坛的积极推动者、参加者了。什么“一带一路”、进博会都来,我们只要一开会都过来,成了给我们开论坛的人了,而不是真正给钱的人了。
最有可能第三种情况就是IMF、WTO世界银行逐步淡化了,而中国人自己再搞一套。当然,中国搞这套也不想直接跟美国人挑战。”
“最后一个观点,美元的问题,我想中国人暂时没有能力也不愿意去挑战美元的霸主地位。”所以这点李稻葵教授跟鞠建东教授略有不同,为什么?“我们的金融体系没有做好准备,我们的股票市场太不稳定,我们的银行体系太不稳定。你经不起外国人大量买你人民币资产。”
“所以这个问题上中美还是没有矛盾的,我们都希望美元稳定,但是我同意未来再过10年、20年或者30年会出现一场重大的危机是美元的危机,这时候中国还有可能会帮助美国。
如果不帮助美国,如果出现了美元危机,我们自己也是受害者。以上便是李稻葵教授对鞠建东教授研究内容的评论,总得来讲非常同意,略有一点小的逻辑的不同。”

观众提问:根据刚才听了鞠老师讲的ABC三个均衡,刚才几位嘉宾也涉及到中美关系问题,现在选择哪个方案的权利可能不在中国手里面,那么 20世纪当时美国不想做头,但是最后逼到他最后做了一个领导人。但是当时的一战时的美国总统是学者,二战之后的总统是个政客,现在的特朗普是个商人,他就要美国第一。他可能希望美国第一的情况下他不考虑全球的发展,让其他国家给美国打工。这样怎么来解决现在的中美贸易的矛盾?我很赞同刚才魏老师讲的比如中国和美国是一个双治的格局,但是这样的一个情况怎么促成呢?
李稻葵:我觉得必须要重新读懂美国。你不能把美国当成铁板一块儿,不能把特朗普当成代表全部美国利益的代言者,一定要重新读懂美国。美国的内部它是比较复杂的,粗分成两大类。
第一类,东西海岸的国际化的美国。
这是我们最熟知的基辛格为代表,犹太人,精英阶层受过非常好的教育,大小布什,耶鲁大学毕业,比人大附中还牛的学校毕业的,父子都是从那毕业的。这是精英的美国,他们过去的四五年以来,主导他们的外交政策,这部分人在国内失势了,不灵了,谁厉害呢?
特朗普代表的,尽管他不是来自于中部,中部的特朗普美利坚共和国,有人开玩笑这部分的美国那是不要全球化的,搞什么全球治理,我失业了,美国贸易代表就来自于俄亥俄州,他父母就是那儿的人,他就是要恢复他美国制造业。
所以美国内部是两派在斗争,它斗争的结局会影响我们。你看这次的华为事件,其实你说白了,我不认为是特朗普要干的,是特朗普对立面干的,地方的联邦法院要出名,他要干的。
因为读懂美国,这个精英的美国看不顺眼我们的华为、中兴。中部的美国根本就没感觉,它就是要增加就业,农业、汽车,增加就业贸易平衡日子过好就完了。所以,我们首先要分析美国到底是谁?我们是谁,指的是美国。在这个基础之上,我们再有针对性地跟他去谈,千万不要把美国当成铁板一块儿,要坚定不移把握方向。
从这个意义上讲,特朗普还是不错的,特朗普同志是好同志,我就讲这么一点。

观众提问:我是来自南开大学的,我想问一下李教授,李教授刚刚说中国现阶段没有意愿去挑战以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而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有可能是不稳定的。
现在中国面临一个很棘手的问题,美国现在是美元武器化战略,通过美元在全球的主导地位,实现它的政治、经济和外交利益,现在遇到了什么问题呢?
美国在制裁伊朗,不能让伊朗通过美元系统进行交易石油,中国现在是通过帮助伊朗建立一个人民币的结算系统,因为中国现在已经建了跨界人民币结算系统,去帮助它继续交易。
问题是不是中国退出在伊朗的石油,中国在这两个方面怎么进行取舍?
李稻葵:在这个问题上本质不是美元,本质是伊朗的问题,该不该跟伊朗做贸易,可不可以跟伊朗做贸易,不是美元。美元问题上我再强调一遍,我坚定我的观点,在美元问题上中美双方的利益是高度一致的,短期内我们希望他稳定,不希望他崩溃,短期内我们远远没做好这个思想准备取代美元。
观众提问:李稻葵教授刚才讲的我非常认可,您说这个美国不是铁板一块儿。但是有一点不要忘记了,美国现在朝野对话战略和政策这块儿他基本上已经达成共识,甚至铁板一块儿了,对于这个问题您怎么看。
李稻葵:非常简单,美国人表面上看朝野一致对中国,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政治上的表态,背后并没有共识。讲得更具体一点,到底美国要什么?美国是要中国人不支持我们的高新科技发展,还是美国人要求我们中国都买一点美国的汽车。
在这个问题上是没有共识的,特朗普要的和很多人其他人要的是不一样的,各方要价是不一样,真正内心想的是不一样的。只不过是表面上的,政治上的一个表态,包括从前研究中国政治、中国经济的专家们现在也站出来表态,说我们支持美国开始搞爱国主义运动了,这是非常奇怪,颠覆了我们多年对美国的一个认识。
觉得美国都是个人主义,个人的观点都敢讲的,现在发现很多学者也不一定敢讲真话了,这就是我的回应。

观众提问:您好,我是清华经媒班的学员,我想提的问题是今年已经年底了,明年的经济发展和目前经济刺激政策预计的问题。您刚才的报告和几位嘉宾都提到,未来几年我们最大的任务是保持经济增长。但是从今年以来,大家也知道实体经济的状况不是很好,包括上周五的时候,国务院甚至出了一个通知,对于不裁员的企业要给一些补贴。这个现在是引起一些忧虑,就是我们现在实体经济状况是不是非常不好?如果到了明年90天之后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们是不是面临更糟糕的状况?在这个环境下,政府大概会出台一些什么样的措施?谢谢。
李稻葵:咱们非常务实的谈当前经济情况,当前经济情况就是两件事:
第一,预期不好,感觉不好,天天都是美国人闹事,股票也在跌,美国前天跌了3%点几,我看了一下,主要不是和我们有关的股票,主要是它自己的股票,包括和房地产有关的股票,跌了5%-6%,这是第一,就是预期不好,感觉不好。
这个感觉不好纯粹是感觉,为什么?对美国的出口占咱们GDP的多少?3点几不到4。就是的出口对美国的产品出口占GDP不到4,而且中间还有日本和韩国的附加值,还有台湾地区附加值,你要这么算的话,你们是专家,林校长你估计到多少?2%到美国出口总量占GDP的附加值2%有没有?撑死3%吧我说。
2.你到美国的整个出口只占我们GDP的2.4%,而且这25%、20%的关税也不可能一棍子打死啊,你只在这个2.4%的里面做文章嘛是不是?所以,我想这个一是心理问题。
第二个,明年会更严重,美国的股市我估计明年会调整,继续调整,远没有调整到位,又反过来作用在我们自己投资者的心理。这是第一件事,稳心理作用非常重要。
第二件事是什么?投资。今年你仔细看数字,我可以这么说几乎所有的宏观数字,实体经济都是很好的,没有大问题。包括消费,消费仍然超过实际GDP增长的,消费是9.2减去2.1的CPI,那也是7.1的增长,GDP是6.7左右。
消费制造业投资,房地产投资都正常,只有一件事是拖后腿的,基建投资1-10月份3.3%,前年是19%,去年是9%,今年3.3%了。这掉得太厉害了,3.3%是什么概念?刨除物价的影响,中间还有工业品出厂指数,不是CPI的概念,这就是零增长了。
基建占多少?基建占咱们的22%,五分之一投资靠基建,投资占GDP资本形成40%左右,这个一件事GDP拉起来了,那这里就有问题了。为什么基建那么慢,这就跟金融有关了,财政部的政策有关,明年必须调整,而且今天没有这个时间了,我们有一个比较详细的整体计划,要从根子上把基建的投融资体制给它扭过来,不能按现在这个干法。
现在一收就紧,一收就死,一放就乱,这是明年的工作重点。鞠建东教授强调的不是稳增长也不是保增长,是一切以增长为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