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专访 | (第一期) 刘斌：中国应抓住“窗口期”尽快启动加入CPTPP谈判

编者按：
全球聚焦的G20峰会余热未散，不少人对世界经济走向的不确定性产生了一定的困惑。

7月1日，新华社记者来到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 (CIFER)，专访CIFER智囊团：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讲席教授、CIFER主任鞠建东，CIFER研究员、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WTO研究院副教授刘斌，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博士后、清华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跨境数字资本研究中心主任助理、CIFER主任助理夏广涛。

三位老师就G20峰会中美元首会晤、CPTPP、中美贸易战等热点话题深入展开剖析，并就记者所关注的热点问题进行了详尽解答，同时对中美贸易的未来趋势进行研判，交出独具匠心的CIFER方案。

精彩内容共分三期发布，请锁定公众号的最新放送。

第一期：
刘斌：中国应抓住“窗口期”尽快启动加入CPTPP谈判

以下是采访实录
Q&A

Q：CPTPP目前的现状如何，进行到哪一步了？

刘斌：CPTPP中文名称叫“全面与进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这个协定是2018年底已经正式生效。CPTPP的前身叫TPP，“跨太平洋贸易伙伴关系协定”。这个协定经历了漫长的谈判过程。2003年开始由新西兰、新加坡、智利和文莱四国发起，俗称P4协定，然后开始谈判。实际上美国、日本是中途加入的。TPP是2015年已经达成协议，但是2017年特朗普上台之后，实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单方面宣布退出。剩余的这11个国家进行重新谈判。2018年达成协议同年年底正式生效。

CPTPP的主要两个特点。第一个特点是全面。全面指涉及的条款非常全面，涉及到30多个条款。包括一些传统议题，如市场准入、投资服务贸易等，还包括了一些21世纪的新议题。比如说电子商务、监管一致性，国有企业政府采购。所以协定内容非常全面。第二个特点就是进步，CPTPP的标准非常高，一个很显著的特点是零关税。现在来看，生效之后70%的产品立即零关税，十年之后，95%的产品达到零关税，这个标准是非常高的。
 
Q：CPTPP生效以后会对中国产生什么影响？

刘斌：CPTPP生效对中国的负向冲击还是比较大的。在TPP阶段，成员国里还有美国的时候， GDP的比重占世界超过40%。之后，美国退出，占比仍然很大，占全球GDP的比重达到了13%。
CPTPP生效对中国会产生三个方面的压力。第一个就是国际话语权的压力。CPTPP代表了当前世界最高标准的国际经贸规则，它会引领国际经贸规则，会引领以后的WTO多边的贸易规则，也会引领以后的亚太区域贸易规则。如果中国没有及时加入的话，可能会失去这个机会。第二个就是FTA被边缘化的压力。除CPTPP的生效外，日本和欧盟签署了日欧EPA协定，CPTPP加日欧EPA的GDP比重达到世界经济的40%，这个规模是非常大的，中国就有可能被隔离在巨型FTA之外，被边缘化了。第三个就是全球价值链重构的压力。CPTPP很重要的一个条款是原产地规则，会导致原来从中国进口的会产生贸易的转移效应，以及投资转移效应，这样的话就会对中国的产业链升级和布局会产生一些负向冲击。
 
Q：中国是否有加入CPTPP的可能性，条款方面是否适用，我们该如何处理？

刘斌：我认为中国有非常大的可能性来加入CPTPP。从条款上来看，共计约30多个条款，这些条款可以分为这几大类。

第一个是中国基本达到要求的一些条款。比如说：绝大多数的货物贸易的市场准入，技术性贸易壁垒，贸易便利化，甚至说电子商务。中国实际上是达到标准了。

第二个是当前还存在一些差距但短期会达到标准的条款。比如说部分行业的投资市场准入。中国已经实行了准入前国民待遇负面清单，所以投资方面不存在大的问题。还有一些条款，比如说环境，劳工和知识产权。虽然这些条款中国与CPTPP还存在一些差距，但是这些条款是与中国的改革开放是相向而行的。就是说不加入CPTPP中国也要去做这些事情。

第三个是可能会存在障碍的一些条款。就是说CPTPP很多涉及到一些敏感议题。当前来看中国还是存在一些差距，但综合来看，中国还是完全有可能达到的。即使有的条款没现在没有达到要求，因为CPTPP有一个很重要的章节是例外条款，通过谈判，将一些尚未达标的议题归入例外条款。
 
Q：国际环境是否欢迎中国加入？CPTPP成员国对中国加入是一个什么样的态度呢？

刘斌：同样，也主要分为几大类。第一类是表示欢迎的，比如说：东南亚四个经济体，因为中国有和他们签订了10+3。包括大洋洲的一些国家，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对中国加入CPTPP是持欢迎态度。绝大多数的国家，中国都是作为他们最大的贸易伙伴，他们与中国建立FTA是有好处的。

第二类国家是有担忧的国家。比如日本。美国退出TPP之后，日本是领导国家。中国再加入，可能会存在领导权的一个博弈。但中日之间“政冷经热”，经济联系是非常密切的，中日之间的价值链关联是非常强的。日本对中国一个很大的需求就是中国开放市场。那么，日本从经济角度看，对中国加入CPTPP还是赞成的一个态度。

第三类国家是可能对中国表示反对的国家。并不是说这些国家从自身来说反对，他们可能会面临美国的“长臂管辖”，就是北美洲的两个国家，墨西哥和加拿大。大家都知道USMCA美墨加协定，有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条款明确规定，他们这些国家不能与非市场经济地位的国家签订FT。这个条款又称为“毒丸条款”，因此，从规则上可能会存在一些障碍。我们需要和墨西哥、加拿大这些国家进行深度的谈判，去排除这些规则和制度上的障碍。

 

Q：如果中国加入了CPTPP，会对我们产生哪些正面和负面的影响？

刘斌：CPTPP加入之后，正向影响远远大于负面。

首先可以为中美经贸争端减震，就是说可能起到缓和作用。美国的一个重要的关切点，就是中国的市场准入问题。那么加入CPTPP作为一个外部压力，中国会加快绝大多数领域的改革开放的步伐，提高市场准入程度。这样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会减缓中美贸易争端。通过CPTPP我们可以寻找中美之间在经贸领域的最大公约数。

第二，我们可以通过对接世界最高标准的经贸规则，抢占最高标准制度性话语权。这样的话对中国贸易政策的制定，不管是在双边、区域、多边谈判，都是有益无害的。

负面影响不是说不存在，但是非常有限。第一个是农业领域。中国竞争力还比较弱，如果达到零关税之后，可能会对中国的农业会产生一些冲突性。第二个是金融行业。当前中国对资本的流动，金融服务业的开放，相对发达国家而言，还是存在一些差距。中国的态度也是一个比较谨慎的态度，因为资本市场开放可能会对一个国家产生一定的负向影响，我们需要评估这些效应。
 
Q：如果我们要打算加入CPTPP中国应该做哪些准备呢？

刘斌：第一，我们要充分利用好窗口期。这个窗口期是美国提供给我们，美国现在还没有重返CPTPP。这样的话就给中国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我们要尽快在美国重返CPTPP之前尽快启动这个谈判。如果美国加入了，他们再加入类似于美墨加的“毒丸条款”，中国就非常被动。

第二，有效利用当前的FTA和BIT。中国与11个CPTPP国家, 大多数国家都签订了FTA和BIT，这样的话就会为中国加入CPTPP奠定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第三，我们还是要推进加快推进国内的改革，以点带面，对一些敏感行业，敏感领域，在自由贸易港和自由贸易区先行先试。比如说电信领域，金融市场开放问题，先做一些压力测试，来看一下中国是不是能够承担开放带来的风险。

Q：如何处理CPTPP和RCEP的关系？

刘斌：在两个协定的谈判中，我们要秉持二个原则，第一个原则是在RCEP协定中，我们要团结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巩固和发展中国在发展中国家的朋友圈。第二个原则是要对接最高标准CPTPP。从标准差异上来看。CPPTPP代表了当前世界的一个最高标准，RCEP比CPTPP的标准要低一些。中国应该做好一个在普惠性RCEP和高标准CPTPP之间的桥梁作用。在具体的申请过程中，我感觉CPTPP和RCEP并不存在什么明显冲突。从成员国上我们可以看到，日本和东盟几个国家，既是CPTPP的成员也是RCEP的成员，申请上不存在什么样的冲突。

从进度上看，RCEP现在90%的条款大家已经达成共识了。基本一年之内RCEP就会达成协议，但CPTPP中国还没有启动。当前来看，我们还是要尽快推动RCEP的建立，为以后中国加入CPTPP奠定一个好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