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4日，由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主办、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 (CIFER) 承办的2022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成功举办。本届论坛以“动荡中的2022——全球与中国经济及政策展望”为主题，邀请到21位来自全球著名机构的首席经济学家与领军学者，围绕四大圆桌议题展开深入讨论，中英双语直播，全球全网共享。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张斌担任圆桌讨论四“货币政策与经济增长”主持人。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讲席教授、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中国人民银行调查统计司原司长、上海财经大学教授、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博士生导师盛松成，中金公司董事总经理黄海洲，清华大学金融科技研究院金融发展与监管科技研究中心主任、华夏银行原行长张健华就“稳汇率、稳信贷、稳居民消费的货币政策”等核心问题进行嘉宾讨论。
圆桌讨论四嘉宾
在讨论中提到，俄乌冲突、美元加息、新冠疫情的叠加影响下，货币政策助力经济增长应着眼于经济薄弱环节发力——稳汇率、稳信贷、稳居民消费。在稳汇率方面：一是财富政策应该重视支持外贸企业发展；二是应采取具体政策措施扭转人民币持续贬值的预期，预期是影响汇率的重要因素；三是必要时可重启逆周期因子，同时可上调远期外汇风险准备金。在稳信贷方面：银行放贷意愿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是利差、息差水平，二是风险程度；政策上可考虑短期内降低风险议价，如政府提供一些担保机制、引导性机制等。在稳居民消费方面：经济在快速下行的状况下，应把稳消费作为最紧急最重要的目标，杠杆率、财政赤字等等政策目标可放在次要位置，不惜一切代价把消费稳住。
以下为圆桌四：货币政策与经济增长讨论部分实录
张斌（主持人）：
接下来给我们的各位发言人每个人提一个问题。最近一个月我们看到了人民币有一个快速的贬值，您能不能讲一下贬值的原因是什么？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盛松成：
近期人民币兑美元确实是快速贬值目前已经到了6.8左右，从6.3到6.8也就是20天左右的时间，贬值的非常快。为什么会贬值？刚才问了我一个问题，我觉得一个重要的因素是美元指数走向，今年以来美元指数已经上涨了8%，所以欧元、英镑兑美元都大幅贬值，不单单是人民币，这是一个因素。
第二是经济上中西错位，疫情又使我国经济受到冲击，我国贸易顺差缩小。7月份我国出口同比增长是3.9%，比3月份下降了10.8个百分点，下降非常厉害，与主要其他货币相比人民币兑美元的贬值是相对滞后的，其他主要货币的贬值在前，我们的贬值在后，所以很可能未来人民币的贬值压力仍然存在。尽管人民币贬值有利企业的出口，但是实际上短期内汇率的大波动会对经济金融、市场的稳定造成负面影响。一方面是出口企业会承压。现在我们不是卖方市场，以前是卖方市场我们可以转嫁贬值的压力，而现在很快会成为买方市场。对进口企业的压力进一步缩小了进口企业的生存空间，因为加大了成本。人民币大幅贬值实际上是提升了企业的外地融资成本，加大了企业汇率风险。
我一直主张的一个观点，在目前情况下我并不主张完全的放弃对人民币汇率的调节，它想怎么贬就怎么贬，它想怎么升就怎么升，我觉得这并不符合目前中国，当然从长远十年、二十年来看是的，但是现在目前不是。所以应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进口水平稳定。
我提三方面的建议，第一，财富政策应该重视支持外贸企业发展，这个我就不再说了。第二具体采取措施我觉得应该扭转人民币持续贬值的预期，因为预期是影响汇率的一个重要因素，并不是说经济、金融情况就会影响汇率了，而预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2015年8月以后我们的汇率为什么会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很大一个因素就是预期在起作用。人民银行从5月16日开始下调金融机构的外部储蓄率一个百分点，如果有需要我觉得可以进一步调低外部存款储备率。必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重启逆周期因子，逆周期因子我记得是2017年开始的，后来基本上两年就停了，差不多2年没有启动了，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继续启动逆周期调节因子，同时可以上调远期外汇风险准备金。因为上调了远期外汇的风险准备金率等于增加了远期购汇的成本。再一个是在市场可以增加央票的发行规模。如果央票发行规模增加以后人民币就会收紧，人民币收紧要做空人民币难度就增大，因为要做空人民币就必须有人民币。
张斌：
下一个问题提给张健华老师。张老师在银行里面工作很多年，我想他
最了解信贷，
我们现在信贷方面面临很大的压力，我们央行采取很多的政策措施，希望能够支撑信贷的增长，有市场化的手段也有非市场化的手段。提给您的问题是我们现在如果利用市场化的手段，用什么样的手段最有利于提升我们的新款增长，能够把信贷托起来一些？
张健华：
市场化手段如果要说短期的，刚才提到的央行的定向支持工具也是一个方面，它严格意义上也不是非市场，也是市场化的，这是一个方面。当然我们说还是有效需求的提升，有效需求怎么提升？其实还是实体经济、企业的质量，企业要有需求，企业没有需求，这种没有需求怎么提升也难以提升，所以从根本来说要有体积改善质量，提升企业的需求。
当然如果银行业来说，如果说我们市场化的手段或者央行调控的手段可以采取一种，如果现在再往下，我们讲第一个增加流动性，第二个是降息，某种程度上你倒逼银行，因为还要盈利，盈利必须放贷，银行曾经有一句话叫做以量换价，如果当我们的其他比较窄的时候我们就会尽量多放一些贷款，但是整体来说想让银行有投放的动力，一个是企业要改善企业的环境，企业的需求要增加。另外银行的放贷能力是有的，主要是放贷意愿，放贷意愿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一个是利差、息差水平，一个是风险程度。我怎么样消除风险，如果说短期内增加放贷，短期内是降低风险议价，想改变风险偏好就得降低风险的损失、风险议价，将来政府提供一些担保机制、引导性机制，对银行来说，对央行来说倒逼着银行多放贷，不放贷其他的收窄的情况下贷款上不去自然有一个利润考核，现在银行也是多重约束，也有一个市场的约束、市场监督，所以如果不说行政命令式的，用市场化的手段，这些工具可以用，能够发挥一些作用。
张斌：
谢谢张健华老师。第三个问题想提给黄海洲老师，这个问题也是关于海外市场的，你怎么看未来美国包括整个发达国家通胀的走势！包括中国最经疫情对经济的比较大的下行，对全球大宗商品市场会不会带来什么新的影响？对全球的通胀会不会带来新的影响？
黄海洲：
这个问题很好。我刚才讲了一定意义上讲美国把通胀预期拉起来这个在中期或者长期是符合美国利益的，意义是避免德国和日本这样的病，这样的病是比较难治的，欧洲得益于全球的通胀预期的上升，欧洲的问题也得以改善。通胀的问题往前走怎么看？这里面有几点值得展开分析。
第一点，美国2020年到2021年间应对新冠疫情采取的措施是明显的有效的，有效是大家知道2020年3月份的时候美国股市有4次熔断，当时大家担心的是美国会出现2008年那样的金融危机，国内相关的机构也有一系列的内部讨论，我想不光是国内还有国际
上相当多的人担心美国会出现
1933
的大萧条，当时有非常少的少数派观点，我可能是其中之一，认为两者都不会发生，原因是美国的应对措施会非常有力，回过头看看这个应对措施是对的，尤其是财政政策，这个意义上讲就导致了它今天有这样通胀的水平。
从现在看，美联储还是在不停地加息，加息往前走会遇到政策讨论，是不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要把通胀给干下去，哪怕经济出现衰退也要把通胀干下去？
如果通胀变成久治不愈的滞胀问题，这是另外一个癌症，日本病是一个癌症，另外一个癌症是
1979
年代的滞胀问题，当时美国在应对滞胀问题时我们记得
1979
、
1981
年沃尔克把美国的联邦基金利率调到
20%
以上，当然美国立马就进入衰退了，
1979
年卡特连任的机会就没有了，
1981
年里根刚上台时很生气，因为经济立马就进入衰退了。
当然沃尔克在里面做的工作是起了一定作用，但是实际上美国根治滞胀的问题是靠三管齐下，一个是沃尔克的强力加息，货币政策非常严厉，二是汇率机制的调整，1985年签署了《广场协议》，三是里根做的供给侧改革，对美国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效益提升，没有这个也是不行的，光有货币和财政政策是达不到这个效果的。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讲，要判断美国未来的趋势包括欧洲的趋势，这里面有重要的一点就是美国会不会做像样的结构性改革，欧洲也要化解它面临滞胀或者金融衰退的问题，主要看结构性改革，如果没有结构性改革，欧洲要么面临滞胀要么面临衰退，欧洲是逃不出来的。
欧洲做所谓结构性改革的希望很小，讲了几十年基本上没有进步，这个药方开的是对的，但是病人死活不愿意服这个药没办法，我想同样的逻辑是对于全世界其他的国家而言也是需要做重要的结构性改革，当然另外的现在对全球而言两个重要的风险如果能够在尽早的时间得以化解的话，一个是地缘政治风险俄乌战争，第二个是反全球化或逆全球化的风险。讲白了中国继续在全球化里扮演非常积极的作用，新兴市场国家印度等等其他国家继续扮演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个对全球总体而言是对症通胀的，所以这个意义上讲大宗商品、原材料和其他的一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短期我们会承受一定的痛苦，但是这个是可以解决的。
最后我用一分钟评论一下盛教授的建议，我觉得盛教授建议得挺好，等一会听听黄益平教授对不惜一切代价或者是不计代价政策的想法。我觉得现在我们可以做相对比较巧妙的事情，并不是现在要不惜一切代价，我想比较巧妙的事情就是说我们应该尽快地把人民币汇率稳住，把香港市场稳住，这个是四两拨千斤的。
实际上把人民币汇率稳住，把香港市场稳住，我们在政策上做一定的创新，让海外地产公司发的美元债尽快地稳起来，往上拉30个点很容易的，香港市场可能往上拉20个点，这个带来的作用对A股市场对国内房价的作用可能是非常大的，我们可能并不一定非要all in，但是要在关键点上政策进行发力。1998年抗洪救灾长江放大水我想也不需要沿岸
线所有
all in
，我们实际上把两个地方堵住就可以了，一个是武汉端一个是九江端，我们应该找到这个金融市场里面最薄弱的环节，或者影响我们市场最重要的环节在这上面定点发力，这个意义上可能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反之可能会起到事倍功半的作用，等一会还是听听黄益平教授
all in
是什么意见，谢谢。
张斌：
谢谢，那最后一位请黄老师，黄老师今天讲了我们这一节的金句：不惜一切代价。而我们这一次的主题又是货币政策，能不能请黄老师讲讲在货币政策包括金融监管政策领域内不惜一切代价最应该做什么，同时应该放弃哪些顾虑？
黄益平：
感谢大家的评论，首先说一下不惜一切代价政策我一开始就说了，这个语言不是我说的是德拉吉提出来的。盛老师说不计代价的金句我觉得也行。我为什么提这个呢，海洲刚才说得比较好，说是不是要全部都铺上去？尤其是他前面对美国政策的分析，我先说我为什么提这个，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感觉最近经济状况确实不太理想，但是我们感觉每一次决策部门开会都感觉是要下力气、花功夫把经济给扭过来。
但是我个人的感觉观察不一定准确，感觉力度中还不是那么过硬，这是为什么我提出来我们现在可能要加大力度稳经济，也许是因为我用这个词的原因是不是因为我们有一些官员、决策部门有的时候担心，比如说大水漫灌将来会有后遗症，比如说杠杆率再上去会不会有新的问题，财政部门赤字大了，公共债务多了，将来会有一些问题，但是我的意思是当经济在快速下行时这些问题都应该放在次要的位置，将来要考虑。
张斌问的这个问题问得也很好，具体从金融和货币政策能做什么？我其实没有特别具体的建议，但我觉得张斌刚才讲的要降息，我觉得当然是非常有帮助，当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不知道哪个东西能不能发多少，当然如果有企业、有需求融资应该满足他们的需求，但是实实在在现在的问题是很多企业家说经济一直很困难，靠借钱过日子、过三个月是可以的，过三年会很困难，这是我为什么觉得也许在这个时候财政政策可能更重要，甚至前面健华教授提到如果你认为融资成本很高或者是需要他们特定的金融机构支持一些企业、行业，是不是用财政贴息比一些结构性措施更好，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金融、货币政策要发挥很大的作用，但也许财政政策力度可以更大一些，原因在于我们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需要增加流动性，扩大经济需求，而是说很多企业、很多家庭现在都已经变得非常困难，在这个时候我们需要的不仅仅是货币政策的直达工具，更多需要财政政策的直达工具。
在这个时候“牛鼻子”是什么？刚才都再说金融市场汇率都很重要，我个人觉得今天中国经济当中要把扭转过来最大的“牛鼻子”就是居民消费，央行的调查发现老百姓收入已经受到影响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增加消费，而要增加储蓄，这是对预期非常大的考验。前
面我也看到过一个央行的调查，最近第一季度的订单情况都不太好，不仅仅是出口的订单太好、国内的订单也不太好，所以如果是没有消费就不会有订单，没有订单企业凭什么借钱过日子，除了刚才张斌讲的降低利率、改善资产负债表、增加流动性这些我都赞成，如果一定要让坚持一条政策，在短期内是拿出很多钱直接支持老百姓去消费，直接支持老百姓消费第一个好处是让我们社会稳定，这么多人关一个月、两个月不出门，即便出门收入已经受到很大的影响，所以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稳定社会、稳定市场、经济的很重要的措施，与此同时经济要复苏必须有订单，没有订单企业也活不过来。所以很多政策你们说的我都同意，如果我一定要说一点是把消费搞起来，而且是直接把钱给老百姓，直接搞起来。
张斌：
谢谢黄老师，我们黄老师最后讲的一点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把消费稳住。感谢各位发言人坚持到现在，感谢听众坚持到现在。我们的会议结束了。
鞠建东：
再次感谢各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听到各位专家对于货币政策的建议，我觉得特别重要。我想告诉大家我们有百万、千万的听众在听大家的关于货币政策的讨论，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我从一个普通的听众角度来讲感谢大家研究货币政策，关心我们的国家经济发展，再次感谢大家，我们五道口感谢大家，今后希望能够有更多的机会给大家提供这样的平台推动国家的经济发展，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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