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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骏 | 从四个维度看待碳中和对宏观经济的影响

发布时间:2021年05月31日         来源:         点击次数: 次         【 打印


近日,由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PBCSF)主办、京东科技集团联合主办、清华大学国家金融研究院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CIFER)和金融与发展研究中心(CFD) 承办的 “清华大学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2021全球经济与政策展望”在27个平台全网直播,受到近百家媒体瞩目,直播观看人数超千万。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紫光讲席教授、国际经济与金融研究中心(CIFER)主任鞠建东教授担任论坛总主持人。

 
论坛圆桌(四)主持人由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院长马骏担任。出席圆桌论坛(四)的嘉宾分别有,中金公司董事总经理黄海洲,海通国际首席经济学家孙明春,巴克莱中国首席经济学家常健,兴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首席经济学家们围绕“碳中和与宏观经济”这一主题展开深入讨论。在习主席宣布碳达峰、碳中和以后,各方积极性都非常高,很多地方政府、很多部委、很多金融机构、很多企业都在做碳中和的规划。但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也同时担心如果力度大了,是否会影响经济增长、影响企业发展。碳中和转型将如何影响经济?各位经济学家们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马骏
 
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院长马骏在发言中总结了三点。第一,我们在宏观经济层面需要有一个比较有质量的分析框架来研究碳中和所带来的对宏观经济的影响。这个框架应该是动态的、跨周期的模型,将气候模型和能源模型融入宏观经济模型。第二,要深入研究碳中和带来的投资机遇和对投资所带来的挑战。挑战主要是高碳行业对金融稳定的影响,需要做更多量化的分析。不只是金融机构,央行作为金融稳定的主管机构也应该进行分析。第三,碳中和会带来收益成本的不均衡分配,包括在地区之间的不均衡分配、行业之间的不均衡分配,在某些情况下可能会导致某些经济体、某些产业的大幅度萎缩甚至造成失业。如何保证一个比较公平的转型,让社会稳定不要受到太大冲击,这也是我们需要研究的一个题目。
 

 
马骏发言中
 
以下为发言全文(未经嘉宾审阅):
马骏: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好!
 
特别高兴代表五道口金融学院主持这场关于碳中和与宏观经济的讨论,我们也特别高兴有四位重量级的首席经济学家参加这次的圆桌讨论。这个议题大家都很清楚,起源就是习主席在去年9月份向全世界宣布,中国要在2030年之前做到碳达峰,2060年之前要实现碳中和。宣布了以后,各个方面的积极性非常之高。过去几个月,我已经看到了很多地方政府、很多部委、很多金融机构、很多企业都在做碳中和的规划,大家普遍认为,从应对气候变化角度来讲,这是一个里程碑的事件,因为中国是排碳量最大的,占全球的30%。有了中国的承诺,我们就可以保证本世纪内绝大部分国家都能够达到碳中和。如果中国没有这个承诺的话,本世纪不一定干得了这个事。
 
同时,对宏观经济、对经济结构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有些是倒逼性的影响,金融口已经有了很多的讨论,尤其是在投资机遇和金融风险两个领域当中。基本的共识是,投资机遇恐怕是在100万亿到300万亿人民币之间,这恐怕是今后三十年左右的时间。风险也很大,如果还继续待在高碳的产业和高碳的企业当中,银行贷款的违约率可能会很高,作为投资机构资产回报率可能会大幅度下降。最近我参与讨论了很多共识,但是对宏观经济还没有深入的讨论,今天请到了四位宏观经济学家,讨论碳中和对宏观经济有什么影响,对GDP、通货膨胀等等,当然也要考虑对产业的影响,产业对地区的影响同时也会带来收入分配的效益,今天是主要的话题,但是也不排除,嘉宾可能会讨论绿色金融方面的议题。
 
马骏:谢谢海洲。我非常同意,尤其是两个方面,我再呼应一下。一个是碳中和有利于增强制造业的升级转型的动力,通过规模效应可以降低成本。我觉得这个非常重要,已经看到了这样的迹象。比如说过去十来年光伏、风电设备,由于规模的效益,所以成本降的非常之快。过去十来年,技术进步导致了光伏和风电的发电成本下降了80%多,未来还有很大的空间。除此之外,制造业的强项也有巨大的出口潜力。不光是中国的市场、全球的市场,尤其是“一带一路”的市场,都是可以享受规模效益的空间。
 
另外一个是关于通胀方面,我特别同意海洲刚才讲到,如果搞的好的话,能源的单位成本会下降。什么意思?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个意思,光伏、风电成本已经降低了80%,未来十年可能还会降低50%。如果其他新的能源有重大突破,比如氢能、海上风能,整体的能源成本可能会大幅度持续下降,所以未必会带来整体性的通胀。我就呼应这么两句。
 
马骏:谢谢鲁首席。其实,我最近在地方上也参加了很多讨论,不同的地方就像你讲的,他们对于碳中和的反应不一样。有些沿海地区已经在考虑要实现2050年的碳中和,比全国的目标还要提前十年,他们非常积极,认为这是一个巨大的机遇,能够提升他们的经济增长潜力。为什么?因为会带来更多的投资,尤其是绿色低碳的投资,带来技术进步,引进很多人才。说不定他们把绿色科技的项目做好了以后,还能获得全球的市场,这是沿海一些地方非常积极正面的反应。但是,也有一些地方反应非常不一样,有些地方在考虑怎么充分利用碳达峰的十年期继续上一个高碳的项目。觉得还有十年,反正还没有达峰,还在规划传统的能源项目和高碳的项目。这个做法挺危险的,因为十年之内把峰值搞的很高的话,以后碳中和就会非常困难。还有一些地方主要是因为整个经济碳强度太高。举一个例子,就是山西,现在整个经济体当中大概60%都是跟煤炭相关的,有些是直接跟煤炭、煤电相关的,有些是跟煤炭相关的设备制造、运输等等。如果煤炭以后不能做了,那怎么办?经济当中百分之五六十就没有去处了,这个问题倒是一个真实的挑战,可能涉及到本地的资源禀赋的问题,有没有机会引进绿色低碳的产业、引进人才,当然也有对碳中和理解的问题。这些问题一时半会不一定解决得了,还需要外部的援助帮助他们改变战略和观念。
 
马骏:谢谢常健。我想也借此机会做一个简单的综述,也讲讲我的观点。
 
为什么我会提这么一个问题?宏观经济分析怎么把碳中和纳入进去,部分的原因是两三年以前,有8个国家的央行包括中国人民银行一起发起了一个央行绿色金融网络(NGFS)。我前两年在这个网络当中担任监管工作组的主席,现在我又担任研究组的主席。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到底传统的央行系的宏观经济模型怎么反映气候变化和碳中和产生的效果。实际上都没有说清楚,目前是83个国家的央行、监管机构都在网络里面,也都在比较挣扎的研究这个事,所以今天提出来和大家一起讨论和头脑风暴一下。刚才讲的观点我多同意,我想至少有两点是共识:
 
第一,这些分析框架一定是动态的,气候变化和应对气候变化都是中长期的事,不可能在原来预测一个月、三个月的模型当中有所体现。
 
第二,不可能仅仅在传统的CGE模型或者是DSGE模型里面有效的反映出来,必须要纳入其他元素,比如说气候变化的模型、能源结构转型的模型,要跟经济模型融合起来才能获得投入的信息。具体考虑什么因素呢?有几大因素要考虑:
 
1. 额外的投资。中国未来三十年要走向碳中和的话,可能要有额外的几百万亿的投资,一定会对经济从需求角度来讲有很大的拉动,这是可以反映进去的。
 
2. 技术因素。传统经济学模型,技术是个固定的东西,生产函数是固定的,这是不对的。生产函数随着碳中和相关的低碳零碳技术的变化不断地在变化,系数在变化,需要能源等等其他的技术因素要放进来。
 
3. 政策因素。因为碳中和不会自动发生,必须要有很多很多的政策,能源的政策、环境监管的政策、绿色金融的政策、财政的政策、碳市场的政策,等这些政策全部放进来以后,会影响整个经济体的不同行业和消费者的行为,可以在模型框架里得到很好的反映。这些国家的进出口潜力和进出口的环境会影响这个国家到底是受益还是受害。如果这个国家是大量进口石油的,就像咱们国家,未来碳中和不进口了,全部用本地生产的可再生能源,像光伏、风能、氢能,那是一个利好。从进出口的角度来讲,咱们就可以把更多的进出口留在中国。
 
另外一个角度,这个国家有没有能力出口很多跟碳中和相关的技术和产品。我们是有这个能力的,因为中国的市场这么大,我们的规模效益很大,成本肯定会降的很低。像光伏风电的设备、电池的技术都可能成为全球非常有竞争力的技术,让我们能够出口到全球更大的市场。
 
这些因素全部放进去,才会有比较完整的对宏观经济影响的分析框架。
 

 
圆桌(四)碳中和与宏观经济与会嘉宾合照
 

2021年4月10日,阔别两年的“清华大学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云端正式回归。本届论坛以主旨演讲+圆桌讨论两部分组成,采取线上参会、全网直播的形式,让观点交流、思维碰撞畅通无阻。论坛邀请到二十余位重量级嘉宾相聚云端,围绕全球经济展望、中国宏观经济和政策展望、后疫情时代的货币和信用、碳中和与宏观经济等话题展开深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