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月28日,2024清华五道口首席经济学家论坛成功举办。论坛汇集20位来自全球著名机构的首席经济学家与行业领军专家,聚焦“全球产业结构变革与经济展望”,围绕产业变革、货币政策、财政政策、人工智能、气候变化与新能源产业等细分主题,对中国经济与全球经济作出前瞻性分析,为经济发展政策提供新思路。本次论坛由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主办、国际金融与经济研究中心(CIFER)承办,线下举办、全网直播。

图为圆桌讨论四现场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刘世锦、能源基金会中国区总裁邹骥、中泰国际首席经济学家李迅雷、北京联讯动力咨询公司总经理林雪萍出席圆桌讨论四“气候变化、新能源产业变革与经济展望”,清华大学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院长李政担任主持人。嘉宾们围绕“全球应对气候变化政策存在不确定性,新能源产业将成为经济增长的新动能”等问题进行分析。
讨论认为,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政策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国际局势如俄乌冲突和美国大选等因素,可能导致欧美国家的气候和能源政策出现波动。尽管多数国家已经设定了碳中和目标,但短期内的政策调整仍可能对全球气候目标的实现产生不利影响,并增加投资风险。与此同时,中国的“双碳”目标在过去四年中取得了显著进展,尤其是新能源产业已经成为经济稳增长的重要支柱。然而,当前中国在可再生能源发电量上仍落后于欧洲,这表明扩大内需、进一步量化“双碳”目标并确保各地的落实,已成为推动国内需求增长的关键手段。在全球低碳转型的大趋势下,尽管欧美国家的政策可能会有所波动,但是这一转型趋势是不可逆的。中国在这一过程中应发挥全球领导作用,通过输出绿色技术和加强国际合作,积极推动全球的低碳转型进程。此外,面对全球贸易环境的复杂性,特别是新能源产业出口引发的贸易保护主义问题,中国需调整全球产业链布局,合理分配利益,以提升在国际市场中的竞争力,从而更好地应对这些挑战。讨论还从经济角度探讨了新能源产业对中国经济复苏的重要推动作用,认为货币和财政政策应进一步加大对这一领域的支持,以确保新能源产业成为未来经济增长的新动能。
李政:下面进入讨论环节,我们的主题是气候变化,这是我们的问题,中国碰到的问题,也是世界碰到的问题。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发展新能源产业,中国积极贡献,积极努力,把世界整个的绿色低碳发展往前极大推进了。但是我们现在碰到一些问题,我想问刘世锦主任两方面的问题,您刚才讲了应对气候变化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俄乌冲突对很多国家来讲在应对气候变化的战略、政策,目标不一定变了,但是有所调整,美国大选,将来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两个候选人对于气候变化的态度迥然不同。想请您给大家讲一下欧美的气候变化和新能源政策是不是停滞了?这些停滞或者是改变来讲会不会影响全球的气候目标的实现?
这里潜在的问题,在它们调整的时候,我们同时又碰到了经济发展的新的情况,新的问题,为什么我们还要提出全经济社会,全面绿色低碳转型?我们的能源要进行绿色低碳转型,怎么样实现这样的转型?这是第一方面的问题。关于气候变化。
另外一方面关于您最近提出的10万亿的扩大内需的计划,推动居民消费,您也提过能源和经济绿色转型应该走一条增量优先,以新代旧,激励创新,市场驱动的转型之路。刚才谈了国际上的贸易保护主义对新能源产业发展有很大的限制,第二方面的问题请您谈谈如何通过政策引导刺激经济发展?尤其是推动新能源产业的健康发展。
刘世锦:您刚才讲全球的动向,其实邹总可能更了解。刚才讲的大选的因素,包括地缘政治冲突的因素,包括现在这个经济形势,比如现在经济困难的时候,一些人可能有想“双碳”的目标还要不要坚持?所以,坚持这个目标其实还是很不容易的,压力还是来自各个方面。但是,我想可能从大的方面来讲,从全球来讲,可能大多数国家,包括这些主要的国家已经都提出了碳中和的这样一个长期的目标。
另外,应对气候变化,走绿色转型的发展道路,就这种理念已经是深入人心。我觉得这个是大势所趋,这个中间会有一些波动,甚至有局部的倒退。但是,这个大的方向应该还是确定的。
其实我刚才讲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是从中国来讲,我们可能几万亿的投资都下去了。这么多的产业,刚才你讲经济稳增长的问题,我们现在相当大一块儿产业实际上就是新能源产业。我看了最近一个数据就讲,比如8月份的数据,整个投资是比较弱的,像基建投资数据也是一个不太乐观的数据。但是,有一个亮点,电力投资。最后电力投资为什么跟其他行业不一样呢?主要就是新能源领域的投资,对整个稳定宏观经济已经起了一个非常大的作用。
那么,从需求的角度来讲,其实我刚才也讲了这个意思,就是国内其实我们是需要扩大内需的,也就是说,从我们的生产能力,特别像装备的生产,包括技术研发等等这些,中国实际上在全球已经处在领先的位置上。我们生产能力现在这两年是急速的扩张之中,但是我们国内的需求相对来讲还是要弱一些。其实刚才讲的一些数据,我是看到一些数据,欧洲现在是新能源发电占整个发电量总量的比重已经超过50%了,它的光伏、风能占的比重已经超过27%,也就是在新能源中间是一半以上了。中国可再生能源占总发电量的比重大概我们刚超过30%,但是光伏和风能发电占总发电量的比重现在刚超过15%,大概也就一半左右,是这么一个格局。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跟欧盟相比,我们实际上是有距离的。刚才邹总已经讲了很多,像电网、接收能力等等方面的差距。其实现在这个差距,我觉得我们还是讲一句老话,差距实际上就是潜力。它能做到的我们有没有可能做到呢?我们就算学,实际上也有一个学的标杆,或者路子,这个是可以学的,而且可以比较快地赶上去。
所以,怎么扩大国内的内需呢?我是觉得现在政府要做的一件事情,我们仅仅提出“双碳”目标很重要,但是还不够,需要把这个目标量化。就是量化以后,你都具体地落实到各个地区,各个行业,甚至各个企业,那些重点企业。落实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得有一个强的约束,就是你降碳必须要降多少?有了这么一个约束机制以后就转化为需求了,因为它要完成这个任务,它才能产生需求。产生需求以后,很多我们现在认为比较难解决的问题,只要这个动力有了,需求有了,最后解决问题的办法其实每个人都会想出来的。
其实我刚才讲的是什么呢?就是中国为什么这四年的时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关键是创新已经启动了,就是需求有了,创新实际上在这里边就能够发生作用。发生作用以后,可能若干年以后,你会看到我们现在想的一些办法,可能都是相当落后的,很多变化是超预期的。就是创新一旦启动以后,很多事情实际上未来会发生什么变化?一个是超预期的,另外也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这个不确定性我觉得是正面,就是很多我们现在想不到的事情,一些做法,那个时候是会有的。现在关键问题把这个机制能不能启动起来,我觉得这是现在比较重要的,应该是个优先事项,把这个事情能不能做下来,这也是只有政府能做这个事情。这些问题以前有过一些讨论,但是我觉得现在可能需要摆到议事日程上。
李政:“骑在虎背上”的比喻特别的生动,不是骑虎难下的意思,应该是骑虎驰骋。所以我刚才提到,我们要做碳中和,不仅仅是完成我们自己中国这块儿地方的碳中和。
刘世锦:刚才讲骑在虎背上了,骑在虎背上有时候有点恐慌,或者有时候想下来,实际上是很难下来的。既然骑上去了,你就骑着虎往前走,往前跑,可能会跑得很快,实际上是个选择的问题,是准备下马,还是往前跑的问题?我觉得我们这个选择,其实某种意义上也不是选择,因为你很难有别的选择,你只能往前走,特别在中国目前的情况之下。另外,刚才你讲的刺激计划等等,这一节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我没有必要,也不准备谈这个问题,但是中国经济需要新的增长动能,就是骑在虎背上的新能源产业需要发展得更快一些。
李政:谢谢!下面请邹骥总裁,您刚才提到参与了《巴黎协定》的全过程,是气候事业非常重要的贡献者。现在来讲,全球低碳转型是大事,但是实现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目标的困难在哪里?机会有没有?路径应该怎么样选择和推动?中国在这个过程里边起什么角色?您给大家剖析一下。
邹骥:非常简要。全球的趋势,我觉得走全球的绿色低碳碳中和的道路,这个是大势已定。这个大势可以从至少三个方面看:
第一,我们看人们的观念。应该说,这样的一种理念,这样的一种观念还是占据主流,你从他们的选民,从他们的学术界这些精英,应该说去走绿色低碳的道路,这一点应该越来越成为主流的意识,而且越来越稳固。当然,还有那些反智主义,还不相信气候变化,甚至也有一些古气候学家也站出来说,说气候变化历史上,中国的唐朝,几万年前都出现过,温度比现在还高,有这种言论。
我和他们讨论,我就说有一点,你光看自然生态系统似乎就是这样一个循环一个循环的,什么第几次冰川,都说这个。但是我说要看社会经济变化,有一个变化没有给它对应起来,这个变化就是280多年前的产业革命。我说你说的那个远古,说的中国的宋朝、唐朝,那时候没有大规模使用化石能源,也没有这么快的速率向大气中释放二氧化碳,由于燃烧化石能源。我说把这两个事情对应起来以后,这次的温升的急剧上升和以往的就不一样了。这次是人为的扰动造成的,以往的可能太阳黑子、生物圈的这种周期,我说这次完全是非自然的,这是一个。总体来讲,这是第一。
第二,看政府的政策宣示和实际的政策的实施情况。目前主要由世界三大经济体来引领实施,就是中美欧。刚才李政老师讲我们那个“新三样”的出口全球分布,其实也侧面反映了这个问题。你说非洲很重要,是很重要,但是你再给20年、30年,它的重要地位才能够再去评价。
那么,中美欧,中国我认为提出“双碳”目标是党中央深思熟虑,不是一时的权宜之计,先从政策上、战略的方向上,我是相信“双碳”目标这个决策的严肃性和坚定性,我们中央的领导人也反复出来讲这个事。欧洲最近大家比较担心它的选举,一个是欧盟议会的选举,右翼占了多数,在欧洲议会上。但是,你去仔细看欧洲的决策机制,它各国的公共财政的预算和具体的能源政策,虽然需要一个统一政策,但是能源问题上,跟外交和国防不一样,那个是全欧要统一的政策。但是,在能源、经济、财政预算等等方面还主要是成员国自己决策的成分更高。这时候它这个欧洲议会范围内的选举结果,它对实际主要成员国,比如几个大国,德国、法国、英国、意大利,它影响有限。那么,再看各个主要成员国的议会的情况,除了法国做了一个比较大的变化,大家也都知道这个过程,马克龙解散议会重新选,选也主要还是左翼联盟。虽然有很多分歧,但是在气候变化问题上没有大的变化,这是先说法国。
德国我们还要观察,时政的来看,它大概是两三年之后,因为德国他们没有像马克龙似的,欧洲议会一选举,出现右翼占多数,他就赶快解散国会,他没有这么做,他按兵不动。我们再看两三年之后他才到期,才再选。那么,在两三年之前不会变,因为议会都没有变,而且德国是欧洲的“火车头”,所以它的政策至少在几年之内都是一个趋势,一会儿我再说企业,其他的国家也大同小异,看这几个大国。另外,它的很多立法,你要给它折过来,立法条件也是很复杂,很难的。从政府层面上看,美国确实有不确定性。但是,美国的不确定性是在什么前提下?它有一个《通胀削减法案(IRA)》,这个法案是不管你哪个党上台,2030年以前是都在的,你要把它推翻,你要到参议院2/3以上的投票给它倒过来才有可能,这个很难做到,不管哪个党,特别是共和党,你可以赢得白宫,赢得总统,这个可能性还在。但是,你说我弄到一个国会的2/3,这个几乎不可能。
所以,美国的IRA今天他们的气候能源政策最真金白银的是《通胀削减法案》,我今年去了五次美国了,我也见到了约翰·波德斯塔,他是他们现在的特使。他也跟我讲了一个,他说我们其实这个IRA不光是给民主党的州有好处,大量的是那个资金相当于分布到红州去了,所谓共和党的州,因为那里面有可再生能源的资源。所以,他的政策,我觉得总体在几年之内应该是相对稳定的。
第三,最后一个趋势,我认为是最最重要的一个趋势,就是刚才刘世锦主任讲的几万亿投资,那是讲中国,还有几百万人就业。那么,这个在全世界范围内发生了,就是我的这个绿色低碳的产业,全世界可能就得变成几万亿的美元已经投进去了,它的生产线、研发的费用都投进去了,然后出货量也在那儿有。那么,很难想象,他说瞬间我不干了,不干这些资本就沉淀了,中国就有几百万。大概我们粗估,不完全统计,在风光产业,我还没算电动车,400万。大概跟我们煤矿工人的就业量是相当的,而且煤矿工人的总量在下降,风光的在上升。那么,这是全球的趋势。
我6月下旬去伦敦参加了一次比尔·盖茨他们有一个叫Breakthrough Energy Summit。我去参加那个会,当然在这个之前他们跟我们能源基金会交流也很多,他就告诉我,他说我为什么在伦敦这次开这个会?说伦敦是一个什么地方?他认为英国是产业革命爆发的地方,说我们到这儿来谈今后的产业已经革命,他就讲了五大行业,电力、工业、建筑、交通、农业。
后来我给他纠正了一下,我说你这个会不应该在伦敦,应该去曼彻斯特,我说真正英国产业革命的发祥地在曼彻斯特,他就笑了,他说你比我懂英国的工业历史。我说这开玩笑,就是端着酒杯Reception的时候。
我用这个无非是想说明什么?这个是我最看重的,科技的革命发展爆发了,如果不往更远了说,说60年代是靠房地产、钢铁、汽车,中间有一段停顿,出现了滞胀,70年代石油危机。那段过去以后,真正到90年代,美国经济是全球的领头羊,互联网经济出来了,你说有泡沫不泡沫的,但是它把那轮经济高潮给掀起来了,大家都说克林顿做得好,其实背后的这场科技革命,2010年代数字化又出来了。到了2020年代,开始发力的是什么?最发力的是能源,新能源产业。当然,刘世锦主任老说要两翼齐飞,我完全同意,现在数字化还在继续释放能量,AI这些东西都不可限量。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这些创新者在这个地方,这些投资在这个地方,这些头部企业在这个地方,你是不能往回走的。
回到中国,我们这个时候要迎接这样一个大势,这是中国的国运所在,我们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崛起了,如果能抓住这次全球范围的科技革命的浪潮,能够拥抱住,我们其实这次势头很好。如果做到了这一点,我认为中国2050年,本世纪中叶实现现代化,变成世界一流国家是可期的。但是,如果这次我们没有抓住,我们犹豫了,我们是有战略决策风险的。什么叫战略决策风险?就是愿景已经在那儿了,我们要实现中国式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然后实现的时候要非常小心地决策,机会稍纵即逝,现在这个新能源产业,如果我的经济没有占据新能源产业的高地,如果我没有抓住这个,把它变成我未来经济的底色,绿色、低碳、碳中和。那你30年以后,你当不了世界的一流国家,这就是我的一个,就是放在全球里边看这个问题。
李政:谢谢。下面一个问题想问李首席,最近中央密集出台了货币政策刺激经济,大家都情绪高涨,要求促进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房地产行业止跌,哪些行业有可能成为主导性的扩张行业?汽车、新能源、AI、居民服务消费、生产性服务,哪些行业可以成为新的扩张性行业来带动经济发展?
李迅雷:我试着回答一下,这几天资本市场投资非常兴奋,因为久旱逢甘露,市场一下活跃起来了,首先是9月24日几位金融监管部门的领导提出了一揽子的方案,振兴房地产,活跃资本市场,降准降息等等。9月26日政治局会议明确提出了要让房地产市场止跌回稳,让资本市场能够保持一种繁荣活跃,对实体经济也提出了要求,要求促消费,进一步出台积极政策。这方面应该也看到了我们前三季度经济处于一个下行压力,比如说一季度GDP增速5.2%,二季度在5以下了,我估计三季度也在5以下,全年5%的目标能不能实现?政治局会议提出来努力实现,没有说是确保实现。这也就反映出咱们经济的下行乘数效应在今年慢慢体现出来。因为房地产是中国经济很大的产业,房地产在2021年的时候大概对GDP的贡献直接跟间接在25%左右,这两年是有所下降,但是应该还是在20%左右。房地产如果一旦能够止跌回稳,它对于相关的应该有20几个行业有拉动作用。
与此同时,我们的房价下跌跟股价下跌,使得我们今年上半年的居民财产性收入下降非常明显,因为我们的居民收入构成有经营性收入,有薪酬,也有财产性收入,也有转移支付。财产性收入这块的下降对于北上广深的消费是带来直接影响的,我们今年1到8月份北上广深的总体来看,居民的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增速是负的,如果这两天带来的财富效应,尤其是股市上面的财富效应起来之后,对于我们的促进消费应该有立竿见影的作用。当然仅仅这方面还是不够的,我觉得我们政策应该是多个层面会起作用。一方面财产性收入的增长,尤其是消费者信心的提升对于消费能够拉动有积极的作用。
第二就是行业,包括新能源行业在内的,大的产业在内的。因为近年以来,咱们的新能源车销量总体来看还是不错的,但是似乎有点走弱的趋势。如果说投资者信心再进一步上升的话,它也对新能源能够有一个拉动的作用。
总而言之,在经济下行过程当中,它所带来的收缩效应是相互影响,不断地向多行业传导。如果能够把这个势头遏制住了就是一个向上的乘数效应,不是向下的乘数效应,向上的乘数效应对各个行业都能够起到带动的作用。
目前来讲,我想我们也不要过于乐观,就觉得股市涨了,接下来房地产是不是也能够见底回稳?恐怕还是需要政策的持续发力。按照目前金融部门的这些政策来讲还是不够的,我们还是希望看到在产业政策上有更大的支持力度,尤其是对于新兴行业,以新能源为代表的。新兴行业比较广,但是成功的,体量最大的就是新能源产业了。在这方面除了货币政策更加期待财政政策,因为在经济下行过程当中货币政策的作用相对有限,财政政策会更加直接来推动经济的回稳。我只能说是期待,同时也相信我们目前的政策往积极的方向转向还是非常明显的,在国庆以后相信还会有进一步的政策值得期待。
李政:谢谢李总。我对经济也不懂,今天上午一直在听,货币政策是一个好的开头,后续财政政策要跟上,把势头巩固住,可持续,这是关键所在。
李迅雷:在这方面也是大家非常期待的,一个让我非常有感慨的事情,我们从2021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到预期转弱,2022年继续又提预期转弱,2023年没有讲预期转弱了,因为已经转了两年转弱,2023年年末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说预期偏弱。我们已经弱了三年了,这次还不转的话,还不让偏弱的预期转强的话,可能问题就会比较大,所以我们期待还是要在政策上面,刘主任也是呼吁了10万亿的刺激,这个不仅是我们学者这样一种想法,我想广大的老百姓也是有这么一个共同想法。
李政:谢谢。下面一个问题问林总。我记得我阅读的时候,好像是在《金融时报》上看过一篇文章,讲中国出口的光伏如此之便宜,花园里做篱笆用我们的光伏板比篱笆还便宜,这种情况来讲,也是我们新能源产业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咱们讲内卷也好,事实上来讲,我们发展产业投入几万亿的东西进去,把它世界份额做的很大,但是没赚到钱。这个问题想让您分析分析。比如说有人提出我们要出口,有没有可能设计出口限价?我们出去帮助全世界绿色转型,反过来还骂我们,反过来讲我们的坏话。有人提出来政府限价,出口限价,因为耗了我们的能源,增加了我们的排放,这是一种可能性。我想听您剖析一下。
林雪萍:首先我在想刚才提到了为什么像欧美享受了中国的低廉产品,享受了绿色技术的福利,但是仍然对中国的产能抱有很大的敌意。我觉得这个跟现在First Solar看到的绿色新技术产业的全球生产制造的格局有关系,也就是说其实对于欧美来讲,它们是感觉也贡献了这种技术,但是所有的就业的机会基本上都是在中国发生的,它们觉得因为中国所谓的补贴导致了美国也好,或者是德国也好,它的光伏制造商基本都是一败涂地。在全球TOP10的光伏行业,现在只有美国First Solar这一家,原来德国的一家企业也被韩国收购了。这确实是一块新建立的蛋糕,对于中国要反思的是我们怎么样把这个蛋糕建立在利益共享的基础之上?欧洲对中国的电动汽车征税进入了最后的关头,为什么法国力促欧盟加税,但是德国极力反对加税。道理很简单,你到街头看看车就知道了,你能看到大众吗?你很少看到法国的车,雷曼或者标致,说明它在中国这里没有利益。如果它没有利益的话,吉利在欧洲就要给你设槛,要保护它自己。
风机也是一样,金丰1998年成立的,它的老师就是丹麦第一风机VESTAS,西门子的歌美飒,这些加起来在外资企业中国的风机市场份额都是在10%以下,大家不得不撤离这个市场。如果它在你这里不能得到任何利益的话,它回去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的闸门关起来,我也不让中国的进来,哪怕是再便宜。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我们需要意识到全球的供应链正在进行重塑。
我们在新能源行业,在制造系统显然是领先了,但是我们也得学会把这个蛋糕拿出来,重新让大家去共享这个利益。回答了为什么德国,因为德国一旦征税,受损害最大的是德国,因为很多ID.3是中国制造,德国的品牌又回到德国还得征税,所以它极力反对,因为它有利益在里面。这个道理对我们看中国的新能源产业都是一样的。
为什么我们的行业这么大,但是不赚钱?光伏行业上半年71家上市公司,产值5000多亿,利润不到50亿,71家创造了万亿的先锋企业,它的利润不到1%,你说这样的微利润的行业,它怎么去往前持续发展?光伏产业它的进步是非常非常快的,现在它开始Heaven’s Gate装备技术马上进入待开矿,也是非常大的切换。拿什么东西投入?这是我们看到的产能的问题,我们确实要反思。
第一,欧美对产能过剩确实觉得这里有很多不公平的因素,我们可以跟他们辩论,但是我们要理解它的诉求,这是利益方面的诉求。
第二,回头来看,你会发现中国这些新能源产能确实是局部产能失衡,我觉得中央层面来看,整体层面来看,我们的光伏和动力电池产能整个处于一个整体缺乏平衡性设计,地方政府有一个非常强烈的冲动要去招商引资,要去扩大产能,所以它的局部产能是紊乱的。这样就会导致你这个价格持续的往下走,整个的市场调节机制,我们要从产业利用率来看基本上已经失灵了,这个原因就是在于国家说统一大市场,局部新能源的产业确实是各自为政,在这里它会干扰整个的产能平衡。我想这个其实对中国来讲,我们自身可能也要消除的一个因素,才能真正使得中国的行业能重新回到一个又挣钱,又风光、健康的大道上来。
刘世锦:这个问题我稍微补充两句,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很有意思的问题。比如国际上有些人可能对中国新能源产业价格过低不高兴,甚至有敌意。比如刚才举的例子说某一个租户,太阳能板过去以后比篱笆还便宜,这个消费者不高兴吗?他太高兴了。如果中国不进口,在本国生产,比它贵上1倍、2倍他就高兴了吗?不高兴的是生产者,它给消费者带来了巨大的福利。我觉得这个问题一定要搞清楚。他现在搞关税等等这些东西,是为了保护他的生产者,或者国内市场。实际上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规避一种竞争。这可能是这么一个问题。
另外一个,说中国国内这么大的行业现在不赚钱,只有一点点利润,为什么还在做这个事情?其实我是想,我们要看一个产业,特别一个新兴产业,它是需要历史的,是一个过程的。先开始的时候是大量进入,然后是产能逐步涨起来以后,就会有非常激烈的竞争,价格实际上是会调整的,有一段时间可能赚钱就是不多。但是,到了一定时间以后,就是所谓的我们讲的产业重组,最后这个行业一定不会再剩70多家,可能在10家之内。但是,这是有一个过程的。有人说是既然最后剩了可能4、5家,那现在七八十家,我们能不能先开始就搞上4、5家就行了?这个问题30年前就有人提出这个问题。
但是,我们的问题在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最后的4、5家是谁,我只有先开始有70多家,最后这4、5家是在这70多家里边竞争出来的。所以,我们经常讲竞争力,竞争力是通过竞争而形成的。
另外,我们想一想,我们这些行业里的这些企业家你说他不聪明吗?不赚钱他会干这个事吗?包括我们有些行业,可能全行业开始就是亏损的,但还是有大量的投入,特别是那些所谓我们讲的新兴行业,就是如此。
所以,这个事情,我觉得市场是会给出答案的,其实不要太着急,而且我们也不要因为眼前出现了所谓产能过剩,或者利润太低等等这些情况,可能是发展过程的一个阶段性的现象。而且我觉得产能过剩这件事情得有一个比较好的经济学的理解,市场经济就是需要一定程度的产能过剩。
当然,我们这个过程中间是有问题的,包括现在比如讲补贴的问题,其实新能源产业的补贴,中国、外国都有。我们其实就提一个问题,说哪个国家仅仅由于补贴成长起一个非常有竞争力的产业?你给我们举出一个例子来,能不能找到这样的产业。中国的新能源产业之所以很有竞争力,有些人说是因为补贴了,美国不是也有补贴吗?欧洲不是也有补贴吗?那你们为什么就那么害怕中国的产品到你的国家去呢?
所以,中国的新能源产业发展到目前这种状况,其实就是刚才我讲的,是因为市场在起作用。就是我们的企业家在那个地方没有睡觉,没有躺平,他们是努力地在这个地方去工作,去应对这种局面,而且他们是有远见的,他们天天都在算账。所以,我想这个行业不赚钱的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我觉得我们这个企业家他们是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所以,我觉得我们政府更好的办法就是我们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让这个产业能够比较顺利地发展。而且,在目前的情况之下来看,新能源产业很可能就是个全球性的产业,最后需要一个全球分工的。当然,刚才讲的贸易的问题,包括出口的问题,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今天没有时间展开讨论了,我们需要找一个平衡点,这些问题我们都需要更深入地讨论。但是,中国这个产业,提升竞争力是个过程,这个问题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有一个好的理解。
李政:感谢最后的讨论,刘主任做了一个非常好的总结,我的体会就是这是一个有前途的事业。所以,我们要有战略定力。同时,要认识和理解产业发展内在的规律,然后去追求可持续发展。圆桌四的讨论和分享到此结束,谢谢大家。